中国制造新机遇:后外包产业链的反向整合
中国制造新机遇:后外包产业链的反向整合
经济观察报
蒋晓冬
蒋晓冬
NEA中国董事总经理
过去的20年工业化领跑中国经济发展——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第二产业的增长速度一直快于GDP的增长速度。统计数字显示,2009年中国出口总额12016.6亿美元,超过德国成为世界第一大出口国家。然而,在许多人的心目中,中国这个制造业大国尚未成为制造业强国,初级产品和低附加值产品依然扮演着出口的主角。近来因一系列自杀、罢工等极端事件引发的沿海企业加薪潮,更使大家对中国制造业如何走出“血汗工厂”的阴影忧心忡忡。
提升出口导向型的中国制造业的附加值和竞争力,许多人寄希望于提高企业自主创新水平和打造全球知名品牌。这一方向无疑是正确的。无论是2008年比亚迪推出全球首款量产双模混合动力车F3DM,还是2010年富客斯控股集团CEO陆强意图收购意大利顶级品牌Prada,都让我们眼前为之一亮。
然而,无论是原创创新还是品牌塑造,都是一个高投入、高风险和长周期的过程,对于中国绝大多数企业来说还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到。另一方面看,中国许多在出口总量上在全球处于优势地位的制造行业,主要由成千上万的互为上下游的小企业组成,往往按地域集聚(如丹阳的眼镜、苏州的婚纱、晋江的运动鞋)。它们虽然灵活高效,但高度离散、缺乏规模的业态和相互之间低水平的价格战,使得这些行业出口总量虽然很大,但作为一个行业在国际竞争中始终徘徊于价值链的低端。
过去几十年的全球制造业从发达国家向新兴市场的外包和转移,是从单个企业行为到整个行业趋势的循序渐进的过程。在不同时间、产业链不同阶段出现的成千上万的外包发放者,自然造就了成千上万的外包任务承接者。过去几年,我们在电子信息、医药化工和节能环保等多个制造业行业投资了8家企业,近2亿美元。根据我的观察,过去几十年形成的高度复杂的外包产业链,已经变得越来越难管理,实施外包战略的企业离产业链的上下游越来越远,如何保证稳定、高质量、低成本的供应链日益成为它们的新挑战。
从某种意义上说,最近几年出现的全球范围内的笔记本电脑、汽车、食品等诸多领域的质量和供应问题,只是产业链过于复杂外包所引发问题的冰山一角。
今年1月,一向以高效管理供应链外包著称的沃尔玛,破天荒地和香港利丰行签订了总额高达20亿美元的长期采购合同,也即承认了诸如利丰行的专业产业链整合者的价值。
从全球范围看,许多制造业产业链的重要环节被层层外包,其中很多落在了中国。如何将这些已经被外包的、支离破碎的产业链反向整合,形成自己在该产业链强势的竞争优势和高附加值,是中国广大出口导向型企业面临的重要机遇。
我认为,中国企业在后外包产业链反向整合的道路上,将会经历从整合外包,到代工厂(Foundry),到反向创新工场的演变。
所谓整合外包,是指将被原来分段外包的产业链由一家企业进行反向整合,为客户提供更高质量的服务。
中国的医药化工行业就面临着这样的机遇。过去几年,欧美的大中型制药企业背负着专利到期、新品匮乏和药价被打压的三重压力,开始逐步将新药研发中的各个环节和专利过期药的生产,向在成本和人才方面具有优势的新兴市场转移。金融风暴和奥巴马医改的双重冲击更使原来小心翼翼、分阶段外包的势头迅速提速。谁能有效反向整合这些研发和生产中分散的外包环节,为客户提供一站式服务,谁就能在这数千亿美元的药品外包市场中占领先机。最近美国临床研究公司CharlesRiver欲以16亿美元收购中国企业药明康德就是这一反向整合的例证。
中国拥有全球最发达的精细化工产业。中国企业想在全球医药外包的产业链中唱反向整合的主角,缺的不是硬件,而是软件,即懂得欧美市场需求、客户特点和药品监管体系的人才。能突破这一瓶颈的企业便能在新一轮的全球竞争中脱颖而出。
代工厂(Foundry)是后外包反向整合的中级发展阶段。起源于集成电路行业的Foundry模式就是指:在节省成本和缩短周期条件下,为客户提供代加工服务。
同时服务众多客户的规模优势使代工厂能在工艺技术方面不断改进,走在行业的最前沿。比亚迪的锂电池工厂就是代工厂模式的典型代表。顶级客户的规模化需求也迫使比亚迪向技术创新挖潜,在同行业中率先开启了在室温条件下生产电池材料的先河,大大提升的产出效率,也降低了成本。以无锡尚德为代表的中国企业也在光伏产业领域把代工厂模式做到了极致。以工艺技术创新为基础搭建规模化产业化平台,将成为中国企业发展代工厂模式的核心竞争力。
作为后外包反向整合发展的高级阶段,反向创新工场已不仅仅局限于对若干个外包环节的整合,而是依赖于新兴市场独特的市场实践,将目光投向了整个产业链的重构。近年来屡屡见诸报端的中国手机“山寨机”产业便是其中的一个典型。
据估计,珠三角移动通信产业链的从业人员超过百万之众,而2009年以深圳为中心的中国手机产业仅出口就多达2亿部,占全球手机销量的20%强,其中大部分销往新兴市场。和诺基亚全球12万自上而下、有序管理的员工队伍不同,手机“深圳公司”的百万大军分布在数千个从事工业设计、系统集成、软件开发、零部件和整机加工的企业里。这些企业组成了一个形态离散、业务却深度耦合的 “另类”创新体系。
这样的反向创新使得新手机从概念构思到投放商用的时间,从诺基亚的9到12月缩短到1到2个月,使手机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快速时尚”产品。可以想见,能反向整合“山寨机”产业的反向创新工场可能就是今后的全球行业领跑者。
澳大利亚矿业巨头必和必拓(BHP)8月下旬向加拿大钾肥企业Potash股东发出的386亿美元收购意向,让中国人在经历了铁矿石之争后再次看到了整合产业链资源的威力。其实,经过数十年全球产业链的分工转移后,中国在许多的制造业产业关键环节已拥有一席之地。如何利用中国企业自身的比较优势,对这些后外包产业进行反向整合,在增加附加值的同时提高竞争力,将是众多出口导向型企业需要深入研究课题。